识文：援庵先生阁下：日为高头讲章所困，久未晋谒，甚以为歉。嘉锡生于僻陋之乡，希复接当时通人谈论，而又家贫，力不足以聚书，正如井底之蛙，何足以言著述。虽好治目录之学，而中实枵然，未有所得。所撰《四库提要辨证》罅漏滋多，抵牾不保，居尝以此自憾，惧见笑于大方家。故虽前后再三易稿，卒不敢视为定本，未及杀青缮写，盖将以有待也。此次携来北平，原欲就正于鸿儒硕学，乞与匡救而改定之。先生之学之识，素为私心所向往景慕。及蒙接见，所以督饬训诲之者甚厚，为之忻然以喜。即欲持以奉质，而稿本删改涂乙，不便省览。又以相见之始即进而请教，近于冒昧，且惧公私之事繁而有所未暇观也。前日小儿来传叙尊谕，竟承索观，闻命之余，踊跃欢抃，不能自已。今辄携持，呈之左右。厚稿已成者十一编，系随得随录，都无次序。所以分为若干编者，系于总目下注明编数，庶将来缮稿时便于检查，未尝有义例也。经部一门已按《提要》目次别缮为二册，故与各编相重复，然其后又改正更易，终非定稿。其五、六两编系用散纸片撰著，随后钉成，多已磨损散乱，欲缮录之而未暇，此二册不便呈上。今所呈者计经部二册，初、续、三、四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十一、补，凡八编七册，都共为书九册，伏乞于观览之余，严加纠正，径予涂改，不胜祷祝厚望之至。中有采用大著处，直著大名，希恕僭妄。其每篇皆有擦损涂灭处，原系贱名。因去年避共产之祸，变姓名亡命，携此自随，惧为所侦察，是以涂去，并以附陈。肃此，敬请著安。余嘉锡顿首，十月廿九日。 著录：1.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》P336、337，陈智超编著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90年。 2. 《陈垣年谱配图长编》P245、246，刘乃和、周少川、王明泽、邓瑞全著，辽海出版社，2000年。 3.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（增订本）》P365、366，陈智超编著，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，2010年。 说明：陈垣上款。 余嘉锡此信为呈自著《四库提要辨证》稿本请陈垣观览删改而作，在二人订交之初，是陈垣、余嘉锡学术交谊的重要见证。见载于《陈垣来往书信集》及《陈垣年谱配图长编》。 据余嘉锡1927年秋在家料理妻子陈福彩丧事，1928年携子余逊入北平，则信件当作于1928年10月29日。所谓“日为高头讲章所困”，当指余嘉锡其时已在大学任教，与其1928年事迹相合。 陈垣对余嘉锡有提携之恩，余氏则长期追随陈垣在辅仁大学任职，而《四库提要辨证》则是建立起这段友谊的重要基石，更是余嘉锡的学术代表作。 据信可知，余嘉锡素来钦佩陈垣的学问，碍于二人初识而未将《四库提要辨证》稿本呈教。直至“前日小儿来传叙尊谕”，索阅该稿，余嘉锡遂随信附稿请教。余氏并详细介绍写作过程及稿本情况，可知编纂时“随得随录，都无次序”“分为若干编者，系于总目下注明编数”，又“经部一门已按《提要》目次别缮为二册，故与各编相重复”，可知初期为根据所读书写辩证，装订成册后再行誊清并整理次序，如此增删反复，历时数十年，最终成为定稿。截至写信时，“厚稿已成者十一编”，呈上“经部二册，初、续、三、四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十一、补，凡八编七册，都共为书九册”，“其五、六两编系用散纸片撰著”，因未誊清而不及上呈，从中亦可知道该书写作进度。 余嘉锡作《四库提要辨证》，自1900年其治学之始即著手，历时五十余年，至1952年方最终完成，是研读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不可或缺的参考书。 使用清秘阁笺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