识文：援庵先生阁下：前日晋谒，畅聆高论，猥蒙奖饰有加，盖将诱而进之以至于成就，仰见大君子乐育人才之盛心。惜乎嘉锡材窳学陋，不足以副之也。嘉锡以故乡鼎沸，重遭家难，故驾言出游，以写其抑郁。自抵旧都以来，忽复数月，金尽裘敝，无以自资，遂滥竽民大讲席以谋升斗。然百钱囊粟所入仍不足以自活，于是浩然有归志。岂期意外忽遇知己，平日既无纤芥之契，又未尝先容于左右，而每一进见辄承慰勉。既勖以治学之方，又将谋所以拂拭而熏沐之者，殷勤甚厚，非所敢望也。樗栎之质，久已支离憔悴，分作沟中之断。自承匠石一顾，乃复蔚然有生意矣。嘉锡在民大所任科目为经学通论、史学通论、中国文学史三种。此数者之中，惟经学所涉稍浅，余则自问尚堪讲授。他若目录、诗文、小说之类，亦平日所尝用心者也。承谕国学尚缺教师，如蒙推毂，遂获承乏，是亦昌黎之举侯喜，东坡之荐乐圃也。学虽不逮，事正相仿，何幸如之。前日先生言及于此，嘉锡虽私心感激，而赧于自荐，言辞拙钝，未能自道其意，故复以书奉陈，伏希垂察。至于拙著，出于摭拾采获，以备遗忘，义乏宏深，词靡条贯，见闻孤陋，纰缪实繁。尚乞俯赐纠正，加以删改，俾附大名以传不朽，幸甚幸甚。昔子慎《春秋》资康成以成书，蔡沉《集传》赖文公之点定，艺林相传，以为佳话。嘉锡虽才谢古人，犹欲窃附斯义，此则夙夜之间所延颈企踵祷祝以求者也。肃此布臆，敬请道安。余嘉锡顿首，十一月廿日。近日所著有《宋江平方腊考》《古名家杂剧跋》二篇，缓当缮写呈政。又及。 出版：1. 《陈垣先生往来书札》P217-220，陈垣等著，陈智超编著，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，1992年。 著录：2.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》P340，陈智超编著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90年。 3. 《陈垣来往书信集（增订本）》P366、367，陈智超编著，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，2010年。 4. 《陈垣年谱配图长编》P246、247，刘乃和、周少川、王明泽、邓瑞全著，辽海出版社，2000年。 说明：陈垣上款。 此系余嘉锡自荐至辅大任教以及学术交流的长信，是余氏得以进入辅仁大学执教并留在学术中心的重要信札，对余嘉锡的学术生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见载于《陈垣来往书信集》及《陈垣年谱配图长编》。 据信中所及“近日所著有《宋江平方腊考》《古名家杂剧跋》二篇”，查《新续古名家杂剧跋》成于1928年12月，且当年余嘉锡方在北平执教，可知信件作于1928年11月20日。 据信可知，正是陈垣的青眼相加，使经济窘迫、“浩然有归志”的余嘉锡得以脱困，留在北平，并出知己之感，使其“乃复蔚然有生意”。其时，余嘉锡因丧妻之痛，为免触景伤情，携子迁往北京，在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大学院任教，但所得仍不足以自活，遂又有回乡打算。此时，陈垣提出辅仁大学“国学尚缺教师”，余嘉锡遂写此信自荐。 在信中，余嘉锡介绍自己在民国大学所任课程为“经学通论、史学通论、中国文学史三种”，且“他若目录、诗文、小说之类，亦平日所尝用心者也”，与此相关课程均可胜任。随后，余嘉锡赴辅仁大学担任国文系讲师，主讲目录学课程，又在陈垣帮助下兼任北京大学、中国大学、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教授。 此外，余嘉锡又请陈垣审定著作，对陈垣“勖以治学之方，又将谋所以拂拭而熏沐之者，殷勤甚厚”表示感激。 信中所及《宋江平方腊考》，后以“《<水浒传>宋江平方腊考》”为题1932年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。此番完成的稿件被胡适借走而遗失，以至1932年方发表。 使用清秘阁笺纸。